【姜维祭文】春眠

他生命中不会有这样的春天了。

姜维在冀城那段快意轻马的少年时光,总伴随着杨柳叶飞过渭河的尽头。他未曾渡河远行,只是知道,在渭河年复一年的奔流里,春绿难成舟楫。偶尔在浅滩逮住小鱼,被鳞片和水波闪了眼,往别处轻轻一瞥,竟是又回到了往后岁月一个个解不开的死结里。于是突然就被柔软的柳叶割得浑身是伤,鱼骨也变成尖刺扎穿了手心。血肉模糊,口齿不清,然而其实也并没有人多瞧他一眼,或者听他说话。

人们赋予新春欢愉喜乐的意义,似乎战时也没能降冷这股对于生活的不屈热情,仪式毕竟代表一个新的开始,让人陡生感触。恐怕这时哪处阁楼上有星月交辉,几缕微风又捎走抹挑的清商。但它们都是冷硬岩石中开不出的花朵,与姜维毫无关联,反而跟他的理想一样。

这么多年孤独且飞驰的光阴引导他对季节变化再无触动,仅是最后这个尚且寒冷的两季交替之际让他少年般的敏感苏醒。尽管鲜血糊住了口鼻,姜维仍然闻到了花的香气,是晚冬未谢的梅,和早春初开的兰。它们早已不作采撷抒情使用,能让人感知到的美好姿态已成无哀无乐的旁观者,波澜难惊,不情愿地被托付起所有的情感。

等到黄沙掩埋马儿的枯骨,古老的歌谣被一遍遍吟唱,石做的墓碑持续在风化中残存,难以辨识的字迹散落去了他走过的每一寸土地,之后又被潮湿的青苔与喜阴的藤蔓缓缓攀上,覆盖全貌,无从找寻。河面的倒像把他困在反复且难以逃离的日子里,压榨他的精力,他只觉自己在跟着那些植株一同堕入长眠的梦境。

春风里,姜维乏力睡去,不捎上任何心绪,与缠在树上的花火一道融入无尽的黑暗。这黑暗来自生命,也回归生命,是不可抗拒也无法逆转的终结,是消弭爱恨又助长恩怨的开端,在泥土、黑夜与哀哭的圆环里永恒地存在。

乃至于今后无数次升起的朝阳,再也无法照耀他的脸


丁酉年正月十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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